魔物肆虐的夜之森裡,出現了一名少女。
她的額頭有著「332」的烙印,雙手雙腳被不可能解開的鎖鏈
所束縛。自稱角鴞的少女,將自己獻身於美麗的魔物之王。
她只有一個願望。
「你願不願意吃我?」
一心求死的角鴞,和討厭人類的夜之王。
一切都起始於這美麗的月夜。
——那是一段從絕望的盡頭所展開的,
稚嫩少女崩毀與重生的故事。
如果沒有了節拍器,
為何不抖出一匹潔白的五線譜呢?
<角鴞和夜之王>的故事裡有一種情調,作者像是個失去了節拍器的鋼琴手——或者,她自己丟棄了節奏小節線各種絆人思緒的記號,在了無裝飾的五線譜上,紅玉讓音符像坐溜滑梯一樣,咻地一聲叮叮咚咚地滑出一曲輕快流麗的旋律。
●一心求死的角鴞
角鴞從一開始就是奔跑著。
跌跌撞撞地衝進森林,遇見了美麗的魔物之王,再張開雙臂出其不意的嚷嚷:「我是家畜啦,所以,吃掉我嘛~!夜之王。」
說是角鴞一頭撞進讀者的懷中也不為過,彷彿眼前就有一個咧著微笑,全身髒兮兮卻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揮舞著雙手語出驚人。令人摸不著頭緒,除了令人好奇,還油然生出一股愛憐,而忍不住要問:角鴞,你怎麼了?你知道眼前他是可怕的魔物嗎?你為什麼想被他吃掉?又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家畜?在拋出一連串的疑問之後,忍不住跟隨著角鴞的背影翻到了下一頁。
夜之王並不吃人類,他討厭人類,討厭人類的魔物並不是什麼驚奇的設定。角鴞被告知因為夜之王不吃她,因此整個森林的魔物都不會吃掉她,所以角鴞必須不斷不斷的追逐著夜之王的腳步。如果角鴞非被吃掉不可,那也只有夜之王是唯一的選擇。是一種流暢的思緒,角鴞接下來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定、每一個情節,都巧妙地被合理化。她從一開始便被賦予一種傻傻的、怪怪的、但是很勇敢天真的直性格,同時,這樣的性格,也撐起了整篇故事的基調。
●所謂的愛,是怎麼一回事呢?
角鴞被賦予了一種率真,但這種率真並不同於一般屬於人類情感的率真,角鴞角鴞,說穿了她一開始就認為自己是個動物,與其說是率真,還不如說那是本能。本能並不需要思考,本能也不能夠感受,所以本能也不能讓角鴞去理解愛或幸福之類定義過高的情感,本能只能操縱角鴞的手腳,還有行為。
可是愛卻會藏在內心深處去操縱本能。
也許角鴞一開始真的只是因為想要讓夜之王吃掉她,撕碎,咬爛,然後吞食入腹,角鴞一開始追求的是死亡,到後來,卻追求的是吃掉。
吃掉和死亡,到底有什麼不同?
先岔題,<角鴞與夜之王>一書,是作者〝食人魔三部曲〞第一本。食人魔聽起來毛骨悚然,但作者(在<雪螳螂>後記中)提到「吃與被吃,是一種相當原始的『連繫』關係。」如果將之作為一種『愛』的解釋(廣義,非限於男女情愛),那倒是頗為令我接受的。所以角鴞的心路,是從『求死』被扭轉成為『求愛』,那是一種希望與人(好吧,夜之王非人我承認)產生情感、羈絆,或你希望怎麼稱呼它都無所謂,總之,它是寂寞的相反詞。
所以有時候,愛就是那麼簡單。
(拜託嘛,誇獎我吧,夜之王啊。)
(↑太可愛了角鴞,笑)
●「那是比紅色更紅的畫,擁有壯絕的美和動人的魔力,是人類這樣微小的存在,切削靈魂而畫出的,那力量強大無比。」
說完了角鴞,那,夜之王呢?
高傲冷然的夜之王、莊重少言的夜之王、無可奈何的夜之王,還有到後來,鍾情繪畫外冷內熱的夜之王、溫柔彆扭可愛笨拙的夜之王;相對於角鴞一個腸子通到底的成長路線,夜之王的性格和路程顯得多面向而且多角化。
有些藝術家,他們是沉默的、寡言的、冷淡的、不大理睬別人的,那是因為他們將自己滿腔的熱情不留一點的投注到了他們所深深著迷的事物上。如嘔吐,他們急切地壓迫自己的舌根,吐出來、非吐出什麼一點好──心臟、肋骨、胃袋、直腸;話語、文字、熱情、生命,他們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靈魂嘔吐給這個世界。是誰驅使?金錢?權力?還是不朽的名聲?不知道。只是那股催吐的力量,強大無比。
●「我是來救妳的。」
為什麼我要說紅玉いづき是一個拋棄了節拍器的鋼琴手?為什麼<角鴞與夜之王>是空白五線譜上的自由旋律?
小說的構成也許有三大要素。
一是背景,二是情節,三是作者。
背景架牢固。如同舞台不能亂搭,鬆散的背景容易造成人物對話或場景物品的錯位,會造成讀者思緒上的混亂,尤其理性主義的讀者,那簡直難以忍受。
情節走創意。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有一百本經典就有一百種爛梗,歷史的麵團越滾越大,讀者的胃袋也以n次方倍率擴張。
作者有思想。思想是什麼?書本宗旨不外乎二:要不傳達想法、要不表現情感。千奇百怪的意見逃不出這種分類。
現在來分析本書:
背景,不明,有國王騎士魔法似乎是中世紀童話。情節,老梗,公主跟魔王有一腿這種狗血別說灑了用噴的我都沒感覺。再說王國裡面從皇家騎士到販夫走卒連賣蘋果的大嬸也都是溫柔親切的好人是怎樣?那個只有三行篇幅龍套用的樵夫不回家好好地蹲沒事去向你家聖騎士打小報告幹什麼?連終極BOSS國王大人也趁機用擁抱兒子這種感人到無良的漂白劑洗得一身白皙透亮是怎樣?也不看看人家薔薇的亞濟瑪利……(拖走)
咳咳,所以,要說作者是用1/3甚至1/6的建材來擊敗眾多參賽者一舉奪下電擊大賞的強人也不為過。
不需要多麼華麗的背景。
不需要多麼複雜的情節。
不需要多麼深沉的人性。
●幸福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啊!
那是角鴞被聖騎士救回去,卻重新取得被夜之王封閉記憶的時候。
那個曾經深信角鴞被魔王迫害,懷著真心去將她救出的聖騎士在得知真相之後說了:
「角鴞,我們都愛妳。」
角鴞的回答是:
「雖然我也愛你,但絕不原諒你。」
她想到著火的房子、燒爛的畫作、和失蹤了的夜之王。
可是她不是沒有同時想到:
砂糖醃漬的烤蘋果、親切友善的安迪、和歐莉葉特懷中的溫度。
有時善意竟然也會化成相對的長矛,尖銳的刺穿人心。
可是,是不是只要去理解、去相信、去溫柔的擁抱對方,
幸福的條件竟是如此的簡單。
●自由的選擇
『不知為何,角鴞極度地想哭。
——吶,我原本是那麼地、那麼地想被你吃掉啊。』
不知為何,我以為,溫柔的忘卻,是很美麗的一句話。
故事裡,卻也是一切自我中心的轉折。
這是被命名篇章的一句話,也是所有除了角鴞以外的角色所期待角鴞的結局。(這麼有生命感啊?)(是的。)夜之王希望角鴞幸福,而他認定的的幸福便是讓角鴞像個被拯救的公主般,受到騎士巫女還有全國民眾的友善對待,或者說,不是家畜,是人的對待;他讓庫羅去調查那個角鴞以為誤殺的人,這樣角鴞便不會因為內疚而一心一意請求死亡;他用魔法抹去角鴞所有的記憶,包括他自己,因為記憶成就一個人。
但對於夜之王自作主張的溫柔,角鴞的回答卻是:
「別開玩笑了,混帳!」
「不要隨便消去人家的記憶呀,貓頭鷹你這個笨蛋!」
歐莉葉特告訴角鴞,她有自由選擇幸福的權利。
就算是夜之王也沒有權力決定的,握在角鴞小小的掌心中,幸福的選擇權。
(貓頭鷹。)
(你叫我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
(那個時候,我是不是也能選擇待在你的身邊?)
(我是不是也能到你身旁呢?)
(就算你不允許,我依舊會在你身旁。吃我啊,夜之王。)
小小的角鴞不斷地奔跑,追求自己的幸福。
如過說因為不小心忘記了、停下了、休息了。
可是只要重新振作起來,努力的角鴞還是會重新追著夜之王的影子跑。
歐莉葉特告訴角鴞:
我有自由選擇幸福的權利,
我會不斷、不斷的追逐,
如果我放棄了,
一定不是你的拒絕,
是我自己的選擇。
因為被友善的對待了。
因為被溫柔的教導了。
因為變成人了。
所以,好像有一點點,能夠
理解愛了吧?
所以笨拙的角鴞才能夠成長,在最後一刻重新拿起自己曾經最害怕的小刀──不是因為忘記,是因為克服,恐懼的記憶讓雙手不住的顫抖,卻還是能堅定劃破綁縛夜之王周身的繩索。
●不知在何時、一定是受到了溫柔的對待啊!
或許該改成:
不論在何時,一定都受到了溫柔的對待吧!
角鴞最終選擇了魔物之森、庫羅、還有夜之王。
而夜之王也接納她。
卻要和安迪、歐莉葉特、王城的王子朋友、還有所有的人,
揮手道別。
但是沒關係,
「……隨時都歡迎妳再來啊!」
既然歐莉葉特都這麼說了,
那就一定、沒有問題了吧!
●後記:
什麼樣的故事能給人再一次的感動?
脫去了未知劇情和離奇發展的包裝,
小說還剩下些什麼?
無論是作為一名說書人或閱讀者,在看遍了千百種形形色色古今中外千奇百怪的故事情節後,無可免俗的,在闔上書本的那一刻,未免會有一瞬間真空的感覺——怎麼,這樣就結束了嗎?
<角鴞與夜之王>並不是我接觸紅玉いづき的第一本作品,<雪螳螂>才是。一時無心的消遣,卻讓我對說故事的想法有了全新的轉變。
紅玉いづき的書是這樣:簡單、平凡、卻掌握情感的節奏,出色的精彩。
如果要再翻一次<角鴞與夜之王>,我會選擇一個安靜、放鬆、悠閒的星期六深夜,打開窗戶,讓異色的夜之鳥乘風飛入,最好,再扭開一曲輕靈的小夜曲。
速度嘛,
就是溫柔的行板。
●再記:
如果不能說愛,那就換成感謝吧!
「謝謝,謝謝……!」
她當時真的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
雖然你並沒有做什麼。
然而你傾聽了我說話。
用你那冷峻的眼睛,像月亮一樣漂亮的眼睛,看著角鴞啊。
在你眼中有我的存在。
我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活著。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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